范子平合作社是個經(jīng)營副食、百貨、蔬菜的小商店,成立于上世紀(jì)年代末,就在北京站西側(cè),與江擦胡同相接。因?yàn)樽湓诜蹲悠胶匀藗兙徒兴?ldquo;范子平合作社”。范子平合作社很小,占地面積也就七八十平方米,坐東朝西的立在一個土坡上,正門只有兩扇窗戶和兩扇推拉的小門,土磚墁地,從副食柜臺到糕點(diǎn)百貨之間,還有一個小小的坡道。
當(dāng)時的醬油、醋、黃醬都分放在幾口大水缸里,缸體用紅白油漆分別標(biāo)上醒目的大字。醬油、醋的缸沿上各放半扇木頭缸蓋,缸蓋上面插著漏斗和容量半斤、一斤的提漏。黃醬缸、麻醬缸也都是蓋著半扇缸蓋,每個缸蓋各放一個鐵勺。
那時買所有的副食品都無包裝,醬油、醋都是半斤、一斤地打。售貨員先聽好顧客所要的分量,再拿瓶子扣好漏斗,用提漏把醬油和醋打好,因此人們都說去打醬油、打醋。打黃醬就比較麻煩,因?yàn)轭櫩鸵弥约杭依锏耐牖蛐」蓿砸确Q好器皿的重量,盛上所要的量,再計算錢數(shù)。
麻醬是孩子們最愛買的,因?yàn)楣?yīng)有限,又有季節(jié)和節(jié)假日之分,嘴饞的孩子往往打上三兩麻醬,一邊往家走一邊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一舔,每舔完一次就把麻醬碗晃晃,使它不留痕跡,這樣家長就看不出來。
隆冬時節(jié)副食的木頭柜臺上會放上一個大大的白搪瓷盤子,里面碼放整齊紫紅鮮亮的醬豆腐,那是給吃涮羊肉、熱湯面準(zhǔn)備的,怕落上灰塵,上面覆蓋著一層雪白的紗布。盤子邊上放一個竹夾子,四分錢一塊,七分錢兩塊。隨著夏天的到來,買雞蛋就又增添了一個新的檢測儀器——用一個木頭箱子,里面放上一個燈泡,箱子上面按照雞蛋大小做的幾個圓洞,把雞蛋放在圓洞上面,打開開關(guān)燈泡一亮,就能看出雞蛋是否變質(zhì)。
范子平合作社的售貨員大都是附近的居民。這些售貨員勞動強(qiáng)度大,工資勞保待遇也不高,工作服也就是藍(lán)粗布的圍裙和套袖。顧客一多,經(jīng)理也上陣一起賣貨。閑暇時,就把黃草紙裁成大小不一的四方塊,把白糖、紅糖稱出半斤、一斤的包好。
這些售貨員既精打細(xì)算,又心靈手巧,白糖、紅糖包得四四方方、見棱見角,紙張大小正合適,絕不浪費(fèi)。蒸饅頭用的堿塊四分錢一塊,可有人要買半塊,售貨員就將堿塊剁成兩半,賣二分錢。放肥皂、香皂的架子上總是掛著一個用線繩做的小繩套,如果有人只買半塊肥皂,就用它從中間拉開。
生活在上世紀(jì)六十年代的人都有這個體會,那時的生活很清苦,食品供應(yīng)緊張,買什么都需要票證。餅干票不能買糕點(diǎn),但糕點(diǎn)票卻能買餅干。精明的母親每次都把餅干票耗到月底,到了月底餅干票就能買桃酥了。
糕點(diǎn)柜臺最能引起孩子們注目的就是那三分錢一袋的玉米花、四分錢一袋的大米花。玻璃大罐里總是放著治蟲子的塔糖、香甜可口的橘子糖、造型美觀的粽子糖,買多少售貨員從不嫌麻煩,用鐵制的小勺輕輕地把糖放在一張黃草紙上;百貨柜臺干凈整潔,總是收拾得一塵不染。針頭線腦兒、香煙文具一應(yīng)俱全。玫瑰香糨糊、粘性極強(qiáng)的膠水都是小孩們手工課必備的工具。松緊帶、玻璃絲旁邊總是放著一把尺子、一把剪刀,買賣極其公平。
店里還有兩位常年推車賣菜的售貨員,雖然年紀(jì)不小了,但不論春夏秋冬,總是推著一輛兩輪手推車,走街串巷地吆喝著賣菜,大家習(xí)慣地稱呼他們“老劉”、“老何”。夏天的早晨,老劉推著滿滿一車新鮮的青菜,隨著一聲聲響亮蒼老的吆喝聲,人們紛紛走出家門,奔向菜車。
老何特會說話,從沒見他和誰紅過臉、吵過架。夏天的傍晚,老何看見菜車的菜還有富余,他就抱著木頭錢箱子,挨門挨戶地推銷菜,態(tài)度誠懇、買賣公平,再挑剔的顧客也難以拒絕如此的盛情。母親曾斷言,這菜車如果是老何自己的,他早就發(fā)了,他太會做生意了。
小小的范子平合作社,由一位年輕的經(jīng)理帶著七個售貨員,支撐著周圍幾條胡同居民的飲食起居、生活必需品的重?fù)?dān)。經(jīng)理努力開發(fā)貨源,滿足人們需求;售貨員和周圍的居民如同一家人,誰和誰是一家子、誰家?guī)卓谌怂麄兌贾馈?/p>
在我和他們相處的幾年里,從沒見過他們和哪位顧客發(fā)生過矛盾,他們既有著樸素的感情,又有著精湛的技術(shù),同時也是我邁著蹣跚步伐,第一次去打醬油、打醋,走向社會、走向人生的起點(diǎn)。雖然現(xiàn)在大小超市隨處可見,但范子平合作社那種溫馨、勤儉、體貼的服務(wù),卻永遠(yuǎn)留在我的記憶當(dāng)中。